一个人要想有所成就、有所建树、有所贡献，是断然不可骄傲自满、安于现状和抱残守缺的，更不可以甘于平庸、得过且过和无所事事，而是要听从自己内心的指令，在纷扰的红尘中坚守好原则，不断地努力上进，常怀进取之心。这是一个被历史和现实反复证明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判断。

但，现实中，总有那么一些人对进取的要义并没有真正领会，而是把其等同于简单地向前、向前和超越、超越，等同于表面上的热火朝天和高歌猛进，甚至等同于干巧活、找捷径、抄近路、走后门。于是乎，为了急于求成和立竿见影，为了证明自己的辉煌和了不起，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他们要么心无定数、东冲西突和猛打猛冲，要么装模作样、虚张声势和空喊口号，要么事事计较、拣肥挑瘦和避难就易，要么工于心计、算尽机关和损人利己。结果，他们要么是“虚晃一枪”和“徒有虚名”，要么是“性急吃不了热豆腐”和“欲速则不达”，要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要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误了卿卿性命”。他们的表现并不是真正的进取，而是一种贪图眼前的急功近利，是一种变着法子钻空子、占便宜的投机取巧，是一种欺骗他人、故意做作的沽名钓誉，是一种压低别人、抬高自己的自命不凡，是一种外强中干、华而不实的哗众取宠。他们兴许会有所得到、有所满足，但多半只是暂时的眼前利益和肤浅的皮毛收获。要是还侵害了他人和社会，他们还会失去人心，丢掉灵魂，不仅不为世人所认同和接纳，还会招致诸多的骂名或是其他应有的惩罚。

其实，真正的进取，是要懂得守拙、甘于守拙和坚持守拙的。它是在看清大势、摸清方向后有所选择，始终朝着心中的目标前进，不张扬，不巧诈，不耍滑，不忽悠，不争对错，不计名利，不乱方寸，不走终南捷径。它是注意不断反思与总结，依照应有的节奏，遵循事物本身的规律，憨憨地做、默默地行，一锤一锤夯实，一步一步往前，一坎一坎跨越，一点一点积累，一级一级攀升，锲而不舍，驰而不息。它给人的印象似乎有点“愚”，有点“钝”，有点“笨”，甚至有点“蠢”，有点“傻”，有点“慢”，常常还因在过程中难以引起注意而被一般人所不屑、所蔑视、所嘲笑。但它却是真正进取的好办法，是以向下扎根谋取更好地向上生长，是以量变的累加换取质变的呈现，是积小胜为大胜，是集小成为大成，是实实在在地进、稳稳当当地赢。它是大辩若讷、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和大巧若拙却又“憨头憨脑”、藏而不露的真聪明、真智慧、真修养，最能有助于人生大放异彩。

守拙者，看起来糊涂，实则是人生取向清晰。在一些枝枝叶叶、无关痛痒、无伤大雅的问题上，他们好像从不上心、从不在意、从不过问、从不附和，常常表现出“想不到”“听不见”“看不清”和“讲不明”的“糊涂状”，但他们却能自己定义和掌控自己的人生，始终明白“我是谁，为了谁，依靠谁”，始终晓得“来自哪，要去哪，怎去哪”，始终知道“要什么，争什么，弃什么”。当想者，他们会想个清楚，悟个透彻；当说者，他们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争者，他们毫不含糊、当仁不让；当干者，他们会甩开膀子，干个痛快；当放者，他们会毫不犹豫、绝不留恋。他们既相信和依靠自己，又尊重和借力别人，往往把认定的事实干一辈子，把值得记取的人感恩终生。

守拙者，看起来痴傻，实则是待人做事的真诚。面对功，能让则让，信奉的是“功成不必在我，建功必定有我”。面对名，能躲则躲，生怕徒有虚名和名不副实。面对利，不想意外之得，不取不义之财，信奉的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面对禄，不知讨价还价，信奉的只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对待功名利禄，他们的表现似乎不太入流，有点傻乎乎，有点不可思议。但他们言必诚信、行必忠正的态度，他们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谦虚，他们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敬畏，他们做真人、办真事、真做事的赤诚，往往最能打动人心，常常拥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奇效。

守拙者，看起来迂腐，实则是对底线和根本的坚守。他们内心宁静，思想纯真，始终秉持自己心中的“秤”：遵循客观规律，遵守从业操守，尊重公序良俗，信守天地良心，坚守做人底线，注重将心比心，追求问心无愧，但并不因循守旧，也不墨守成规，更不故步自封。要是所遇的人和事有悖于其所认定的准则，他们就不太注意人情世故，不太顾及察言观色，不太算计利害得失，即便时髦也不追赶，即便权威也不盲从，即便受骂也不变通，即便受伤也不屈服，即便得罪也不让步，就是一根筋、认死理地较劲和较真，泾渭分明，中规中矩，体现出一种理智的当然。他们的表现兴许会给他人带来一时的不快，也兴许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却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他们的精神世界充盈而富足，他们的心灵天空清澈而晴朗。

守拙者，看起来愚钝，实则是干事创业的纯粹。在与人相处中，他们似乎有些缺乏灵活，不屑于八面玲珑、四面讨好，只知道循规蹈矩和按部就班，只知道素面相迎和质朴相待，因而与人交往不太会来事，不太注意包装和表现自己，不太在乎别人的感觉，也不太讨人喜欢。但在事业上，他们很在乎自己的选择，很在意自己的招数，心中有太阳，胸中有乾坤，永远朝前方，不去理会别人怎么看和怎么说。为了将自己的事业进行到底，他们还总能发现自己的不足，注意集思广益，注意学习借鉴，对自己严苛，不推诿塞责，不找借口放任，而是一门心思地往前走，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守拙者，看起来缓慢，实则是立足长远的稳打稳扎。他们明白“万丈高楼平地起”“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和“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推崇“钉是钉，铆是铆，是谓是，非谓非”和“干一行，爱一行，干好一行，成就一行”的成事规则，很在乎基本功的养成，很注重基础的巩固，很推崇精益求精，很讲究经得起端详和检验，很注意用情用心用力，该到的环节从不忽略，该要的火候从不降格，该花的功夫从不偷懒，该走的程序从不省略，可谓是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点点不少、滴滴不缺。从目标的确立，再到一步一步地靠近、完善和达成，他们的速度好像是不尽如人意的“慢半拍”，但却处处缜密，没有以次充好，没有短斤少两，没有留有遗弊，没有推倒重来，没有时光和精力的浪费。

古往今来，那些伟大成就的取得者，不少都是守拙的典范。西汉的司马迁，克服宫刑的痛苦，幽而发愤，历时14年，终于写就有着“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美誉的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东晋的王羲之，练字练到误把馍馍沾墨吃，用坏的毛笔堆成了小山，洗笔与砚的水池成了黑水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成一代“书圣”。北宋的司马光，为保证有充足时间读书，防止自己睡过头，居然用圆木头作警枕，翻身即起，坚持不懈，终成一代鸿儒，写出了传世之作《资治通鉴》。清末的曾国藩，禀赋“中人”，但他秉承“唯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的古训，一生勤于学问，恒于修身。当代神农氏袁隆平，为了圆自己的“禾下乘凉梦”和“杂交水稻覆盖全球梦”，一辈子扎根在实验室和试验田，坚持简单的事情重复做，重复的事情用心做，用心的事情持续做，最终实现了水稻亩产大幅度增长的目标，被公认是全世界的“杂交水稻之父”。这样的事例，不一而足，举不胜举。但凡成功人士的背后，都有一堆守拙的动人故事。

守拙者，都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向往，都有“笨鸟先飞，笨人勤练”的清醒，都有“不求闻达，但求实在”的淡定，都有“初心不改，矢志不渝”的坚定，都有“摔倒爬起，失败再战”的韧劲，都有“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的恒心，都有“虚怀若谷，不骄不躁”的谦逊。他们都注意不动声色地锻心智、练内功、发真力、求实绩，不在乎一关一隘的得失，不计较一时一地的亏盈，且不管命运的公与不公、顺与不顺，不管风云的变幻莫测，不管外界的风言冷语，不管岁月的斗转星移，总是无怨无悔，宠辱不惊，不慌不忙，百折不挠，表现得志笃笃、情痴痴、形恭恭、状敬敬，对人对事总有发自内心的虔诚。

点滴涓流成大海，块块砖瓦垒成楼；人无实绩乃庸辈，不凡却要努力求；进取路径万千条，最是守拙能作数。一个人，如果真心想有所作为，让自己获得稳进取、实进取和真进取，并获取人生的亮丽和精彩，就要以历史和现实中的成功人士为榜样，既仰望星空，又脚踏实地，舍得扑下身子、放低身段，当老实人、做扎实事，注意蓄积力量，注意厚积薄发，不轻佻、不浮躁、不玩小聪明，肯花真精力，肯下笨功夫，做到守拙、守拙、再守拙。让我们共勉！

（原载于《新湘评论》2022年第17期）

石川，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新湘评论》《湘江文艺》等报刊，著有随笔集《人生如字——谐音字趣谈》（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