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蔸蔸火映红的岁月

来源:红网新宁站 作者:李林 新宁公路局 编辑:redcloud 2020-11-09 19:5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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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冬天的湿冷是很难熬的。乡下有句土话,“有呷木呷,烧炉火咋。”在这里,炉为量词,咋火即为烤火。此时,如果亮上一炉红彤彤的蔸蔸火,一家人团团圈圈围坐其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笑,那实在是一件赏心乐事。暗红的火苗热情地舔着锅底,舔着火塘上方的熏肉跟猪血丸子,有时呵呵一声长笑,吐一串明亮的火焰。祖母说,火笑准有客人到。我留意过,大多时候是很灵验的。

  祖父吧嗒着老旱烟,琥珀色的眼珠凝视着暗红的火塘,《精忠传》、《水浒传》、《三侠五义》……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在祖父娓娓的叙述中便闯入我稚嫩的江湖。管它张飞杀了岳飞,还是茅山里杀出李逵,只要祖父一开讲,便被我追着问个没完没了,后来怎样了,后来的后来又怎么样了,非得等到上眼皮跟下眼皮不那么听话才得罢休。祖母偎着火塘,一只裤腿高挽,一边聊天,一边搓麻线,末了还会从坛底翻出我喜欢的用生石灰腌渍保鲜的糖果零食。母亲则用针线缝着被我大拇趾顶破的鞋面,被我磨破手肘和膝盖的衣服,时不时在火塘里添上几个梓木或栗木柴蔸……

  冬天里,白昼是短暂的,因为有了温暖暗红的火塘,让人再也感觉不到冬夜的漫长。烤蔸蔸火是很容易加速消化的,儿时的我们是一群饥饿的小兽,家里贮存不多的黄豆、干玉米粒、红薯片、芋头,白天在河滩钓到的螃蟹,甚至山野间抓到的蝗虫,都被我们放到火屎余烬里煨脆焙香,连皮和骨吞。其中让我们最谗的是一种小拇指粗细的白色刺虫,刺虫体长约五公分,寄生在一种豆科决明属的灌木里,灌木布满有倒勾的小刺,羽状叶片对生,我们都称它为楂刺。一到层林尽染的深秋季节,楂刺率先抖落了羽状叶片,成了一条条裸露的光棍。山野间多的是楂刺,判断楂刺有没有寄生刺虫,光看刺蔸近旁有没有刺虫排泄出来的木屑就成,有经验的凭一堆木屑就能判断刺虫的大小。从楂刺中取出的刺虫倦缩不动,体型要比蚕宝宝胖许多,皮肉紧致而富弹性,含丰富的油脂和胶原蛋白。拿到火塘里一烤,身体会拉长两倍有余,在蔸蔸火的撩拨下,那馥郁的油脂香味让我们喉咙里早已探出小手。

  记忆里的炊烟,总是跟酥软沁甜喷香的烤薯连在一起的。霜降之前,连藤一起挖回的白皮薯,挂在檐前的竹竿上,晾上半个月就会发软沁甜。蔸蔸燃烧后的火屎余烬是烤红薯的最佳温床,红薯埋到里面一个多小时就能熟透。用铁夹翻出后铺摊的火塘边,就能看见那层薄薄的表皮慢慢地绽开,里面慢慢沁出的糖汁在火屎上滋啦作响,让人再也不舍得迈出灶房。

  旧时农村,灶房也是饭厅。因为常年烟火不断,四壁熏成温暖的黑色。除了靠火塘的那面墙,火塘三面支上刨得光溜的木方作凳,墙上留两孔洞插上两根木方用来支撑桌面。在寒冷的冬季,整个桌面就是个自然天成的大火锅。酒醅搁置桌面,不到一会,就会自然温热。当然,干柴蔸燃烧时散发的那些微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大雪纷飞,柴火映红,一个人独酌漫思,或约上知己对酌,或三五好友划拳猜令,都是贫苦日子里难得的奢侈跟情调。

  “插田打禾挖蔸蔸,放牛打柴供火塘”,都是农家生活中的大事。农忙时管粮,农闲时管火,有算计的老农心中自有一本账簿。全民贫穷的日子里,柴火都变的稀缺。麦秆、豆稿、松针虽能生火,但不耐燃,而且满室浓烟,熏得人眼泪婆娑,各种树根蔸蔸当然成为灶房里的宠儿。抢收晚稻后,都是秋高气爽的日子。早上露水未干,人们就会扛上开山厚背砍刀和挖冬土的大头锄,心急火燎地往山里赶。

  林木脱掉色彩斑斓的外衣,正是草木的水分进入内敛的时节,放眼望去,梓木蔸、栗木蔸、松树蔸……赫然尽显眼底。挖蔸蔸不仅需要力气,更是一项技术活。父亲是挖蔸蔸的好手,一上午能挖回两担蔸蔸。父亲能够娶到母亲,据说就是被外婆看上后院那一堵山样高的柴火蔸蔸。我跟父亲挖过几天蔸蔸,刚开始时,两只手板心给印上八个乌黑透紫的大血泡,吃饭时连筷子都拿不稳,我才知道蔸蔸火映红的背后,更多的是苦楚和艰辛。

  岁月匆匆,蔸蔸火仿佛还在眼前映红,身畔的温暖尚未远去。天然气、电能、太阳能……清洁能源已纷纷走进寻常百姓家,敞亮的厨房也变得一尘不染。而那种艰苦环境里的昂扬斗志和苦中知乐的精神将永远伴随我的成长与蜕变。

来源:红网新宁站

作者:李林 新宁公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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