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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姨父学打铁

来源:红网新宁站 作者:李林 公路局 编辑:redcloud 2020-11-27 22:4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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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中毕业时,我已是一个结实的小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厌倦读书。尽管翻了两届“豆稿”,读了两个初二,两个初三,除了语文,其他功课一直很乌龙。数学老师说我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物理老师骂我是黄瓜茄子猪血李,马屎皮上光……看着他们一个个唾弃的眼光,我却处之坦然。因为一直酷爱运动,操场上,一身结实的腱子肉让高年级的女生都忍不住眼神迷离恍惚。母亲为了让我体验农民的艰辛而去继续念书,暑假的第二天就让我上山打柴,没想到却让我迷恋上山野跟扦担。看着我拿扦担当撑杆,在山涧旁跳跃而行;看着我在崎岖的山道上挑一担柴薪还能放声高歌,母亲知道又让我上错贼船。父母百般合计,打柴难不倒我,世上最辛苦的莫过是采石和打铁了,而采石太过危险,对,就让我去学打铁。

  姨父是乡镇企业辖下的铁厂下岗的职工,散伙时分到打铁的那一套家什。于是在自家开山立柜,开门授徒。姨父的铁匠铺就设在我上学必经的国道旁。每次骑车经过,那风箱拉动时的呼噜声,那纯青的炉火映红的大铁墩跟姨父遒劲抖动的肌肉,那急促悦耳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总让我不由得减速或停车驻足。无论是拉风箱,还是敲边锤,徒弟们一个个神情专注。姨父是个大大咧咧的忠厚长者,只要不在同一个地方出错,姨父都是一笑了之。铁匠铺的气氛轻松和谐,跟学校的严肃紧张相比,那简直是人间天上。当然,这种快乐是不能传递给父母的。

  乡下流行一句土话:“一阉二补三打铁。”说的是民间最赚钱的几种职业。上世纪八十到九十年代初,南下打工尚未成风。拥有一间铁匠铺,那是一棵让人眼红心热的摇钱树。母亲把我领到姨父的铁匠铺,说:“他姨父,孩子肉粗皮厚,帮我好好地磨炼磨炼他,不然他真不知道锄头是铁打的。”母亲将“磨炼”两字说得特别重。姨父眉头很是舒展,肌肉不断抖动,眼睛比炉火还亮,铁块在他手里像揉搓一个面团。“孩子在我这里你就把心搁着吧!”我不知道姨父有没有听懂母亲的弦外之音。我看见红红的炉膛中不时窜出的蓝色火焰,似在向我微笑。

  接下来是我幸福的学艺生涯,跟学校里的憋屈枯燥当然不能同日而语。姨父一向是和蔼的,与憨厚的师兄们更是打得火热,让我觉得铁匠铺里夏日太短,冬日太暖。我是从拉风箱开始学习打铁的,拉风箱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容易,即不能把铁烧化,更不能有黑芯。在经历了几次失手后,我也能把火床拉得炉火纯青。

  从小坚持的晨跑和俯卧撑,此时在姨父的铁匠铺里已能得到有效的发挥。在姨父的一众徒弟中,我年龄最小,入行最晚。倘论掌钳子、敲边锤,我当然经验不足,资历尚浅。说道抡大锤,除了年富力强的姨父,有我在,师兄们只能靠边站。倘按入行规矩和技术等级,我的身段是在筛炉渣、拉风箱的初级阶段,抡大锤是行将出师的两年后,或者更久。一众师兄,抡得动大锤的寥若晨星,他们往往挥动十数锤,便已气喘如牛,挥汗如雨。他们或许是先天不足,或许是饭吃得太少。

  精致的器皿和工具,往往需要融合铁匠丰富的经验和高度的智慧,此时胸有神竹的掌钳师傅一只手翻动火红的铁块,一只手快速的挥动小锤。旁边则需一柄配合默契的大锤,将器皿工具煅打的严丝合缝,厚薄一致。姨父见我在一旁跃跃欲试,单手就能将大锤抡得呼呼风响。在给我示范了双手抡大锤的要领后,我便系上围裙,赤膊上阵了。在经历了数锤雷霆震怒火星四溅的敲打后,我渐渐地也能收放自如了。那种“㸌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的气势让姨父都忍不住微笑默叹。此时,他大约早忘记了我母亲送我学艺的初衷。

  姨父擅长打制冷兵器,大刀、军刀、短锏、长剑……都是按照严格的尺寸,选择质量上好的桥板钢,历经反复煅打、镶钢、淬火、磨洗开锋等各种复杂精细的工艺。尤其是淬火,把坯刀放到炉子,用长期练就的眼力来观察刀的钢火颜色,待到点后退出,把刀口放入水槽淬火,再用特有的锤法捶打。淬火的过程是让铁的品质发生了变化,变得越来越坚韧。每一件成品都是光华夺目,令人不忍释手。我忽然觉得姨父与傲世独立的嵇康极为相似,嵇康英华内敛,多次拒绝出仕,独独以打铁为生。一曲《广陵散》,融合了多少慷慨激越的金戈之声。与嵇康相比,姨父更多了一份长者的亲和。为奖励我的进步神速,姨父特意为我定制了一柄大刀,刀头镶五个铜环,挥动时当啷作响,摄人心魄。姨父还教会了我一套缠头裹脑的刀法,快速舞动时刀光闪闪,上身包裹得连水都泼不进去。

  炎热的夏秋很快过去,我在“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色烟”的铁匠铺里转眼学艺半载有余。因为经常赤膊,一身白皙的皮肤在炉火的烘烤下,渐成古铜色。肚腩小了,胸围和胳膊却粗了一圈。母亲见我没有丝毫退缩叫苦,反而愈显精神,接下来的冬春季节将是铁匠铺了最惬意的日子。母亲担心我乐不思蜀,因此断了升学的念头,没等及第二年开学,就心急火燎地把我拽回家里。

  我的学艺生涯就此无疾而终。无奈归无奈,父母终究是望子成龙心切。总不归,我跟父母来一场硬碰硬的打铁。无数次午夜梦回,我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里醒来,被子总被踹了一地。姨父啊,外甥被你害的叮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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