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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舅爱生哈宝孽

来源:红网新宁站 作者:李林 编辑:redcloud 2021-06-01 23:5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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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下人把恶作剧叫做“生哈宝孽”,恶作剧造成的不良后果叫“肇祸”。满舅小时候古灵精怪,肇祸不怕天大,是生哈宝孽的鼻祖,是老人口里的“曲麻子”。满舅大我五岁,所以顺理成章,我成了满舅忠实的跟屁虫。满舅的英雄气概和满肚子的鬼点子,自然让我五体投地。外婆说满舅是牛吃了破草帽,肚子里坏圈圈不少。

  在全民贫穷的儿时,家里但凡能够进口的东西,早被我们搜罗一空。就连骑在晒楼栏杆上的老旱烟,让我们的目光都黏在上面。趁着大人出工的空隙,满舅开始为我们切烟丝,卷大喇叭筒。前提是我跟妹妹为满舅分担家务,扫地、洗碗、烧灶火……满舅为我们自制的烟卷里,少不了要夹上一个大干辣椒或几片呛人的干树叶。看着我跟妹妹连咳带喘,呛得眼泪婆娑,直呼“好烟”,满舅却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满舅心灵手巧,在废弃的墨水瓶上开两小孔,插上两根铝管,就是一个简易水烟袋了。把水烟袋赏给我们使用时,满舅在烟袋上动了手脚,吸烟的管子下移几分,悄悄的插到水里。吸烟时,呛人的烟味跟苦涩的烟水在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争相涌进喉咙。那种滋味,仿佛无意间吃进了一大把芥末,更像鸡鸭刚刚挨宰后的拍打翅膀,乱抖脚杆,一口气差点没转过来。

  在炎热的夏夜里到河里的浅滩上摸鱼,实在是一件赏心乐事。不过没有大孩子的带领,我们一帮同龄小子还是不敢轻易下河。不是怕水,而是怕鬼。摸鱼的乐趣往往让我们流连忘返,满舅看我们赖着不走,就会催促我们快点归屋。这时正到兴头,肯定没人理他。满舅上岸后,我们继续泡在水里。夜色沉沉,只听得风儿摩挲岸边的树叶。岸边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看看身旁的伙伴,他们都用手指在岸边的石头缝里探寻,谁也没在乎这点响动。附近的草丛此起彼伏都响起沙沙的的声响,之后一切都归于阒寂,仿佛老天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冰雹。双江河畔沙子鬼的传说,在此情此景下最容易涌上脑际。有谁失声叫了一声“沙子鬼”,伙伴们争相拥上河岸,怕鬼的恐惧早就盖过了摸鱼的乐趣。在灯火闪烁的村头,我们追上满舅。满舅一脸坏笑:“你们这帮鬼崽崽慌里慌张的,叫你们回家都不动,莫不是碰上了沙子鬼?”

  满舅人细鬼大,就连惩罚人的点子也是花样百出,不过我们都愿意撵着满舅的屁股跑。跟满舅玩,得遵守他的游戏规则,否则就要接受满舅自设的“刑罚”。用拇指的第一道关节按压头部两边太阳穴,可以起到舒缓大脑神经的作用。不过手指稍微用力,那种胀痛欲裂的感觉,满舅管它叫“上紧箍咒”。用大拇指用力按压鼻头,那种酸胀的感觉能让你涕泪双流,满舅美其名曰“呷霜打面”。还有用手掌搓耳朵,用手指掐关节的韧带叫“掐麻筋”……诸如此类,保管你心服口服,脚麻手软,不敢轻易再犯。

  上世纪八十到九十年代初,看电影算得上是一场盛事。十里八乡,谁家有个喜事,放个露天电影的,那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只有镇上的电影院每个星期都有电影看。对于我们穷小子来说,堂而皇之地坐到电影院看电影,那是可想不可及的美事。记得电影院的大门上有一小孔,凑近小孔,可以看到电影院的半副银幕。为了争夺那个小孔,许多平时要好的伙伴都不惜反目。

  当然,电影院的围墙是挡不住我们这群顽皮小子的。电影开播后,守门的也乐得清闲,门一关,到一边瞌睡去了。电影院的后面是厕所,厕所旁边是一堵片石砌成的围墙。满舅就地一蹿,已稳稳当当地上了围墙。在满舅的接引下,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一个个都翻过了围墙。满舅力气大,纵身一跃已越过我们头顶。接着是一声惊叫,满舅连膝盖已落入旁边的粪坑。想起电影的精彩之处,我们已顾不得许多。一众小子钻进电影院,如龙归大海,满旮旯里乱窜。电影院内如入鲍鱼之肆,又像是打翻了一个大粪缸,已是一片臭烘烘的。有人大声抗议,怎么把臭狗都放进来了?

  外婆膝下有五个子女,满舅最小。作为满舅的姐姐,我的母亲脾性最直。那时的小孩都不金贵,犯了错,重则鞭挞,轻则呵斥,那有今天的诸多抗逆。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后生晚辈个个都能忍辱负重,孝敬长辈。睚眦必报,经不起压力,闹着玩非要扣人家眼珠子,动不动跳楼投河绝食服毒寻短见,这就是当代年轻人的劣根性。满舅爱生哈宝孽,也经常受到我母亲的呵斥,满舅从来就不记仇。偶尔作弄作弄母亲,那也是天性使然。

  一个细雨霏霏的早晨,母亲挑了一担大淤(大粪),要到小河对岸的菜园施肥。刚走到桥头,迎面碰上上初中的满舅,满舅立即大献殷勤:“二姐,下雨桥滑,多加小心!还是我帮你抬过去吧。”我母亲看到满舅如此懂事,心头大是宽慰,更不忍拂了满舅的“美意”,当即放下担子,一根扁担,一人一头,稳稳当当地把一桶大淤抬过了河。还没放下扁担,满舅挠挠后脑勺:“二姐,我不帮你,要迟到了。”没等我母亲反应过来,满舅已放下扁担,一溜烟跑到对岸,扬长而去。母亲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曲麻子,昨晚我骂了他,原来他是报仇来着。” 诸如此类,满舅算得上劣迹斑斑,像后院葡萄藤上那几棵发了霉的葡萄,一肚子都是坏水。满舅有时候肇了大祸也会吓得不敢归屋。一次放牛,满舅只顾贪玩,结果糟蹋了人家一大片庄稼。我跟满舅放过几次牛,每逢此时,满舅会小心翼翼的把牛脚印毁掉,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别人家牛牵过来乱踩一气。那天是天意注定满舅要背时倒灶,别人家的牛都不在附近。虽然掩盖了牛脚印,可当地只有满舅一人放过牛。满舅自知罪孽难逃,把牛赶进牛栏后就不见踪影。傍晚时分,庄稼地主人在找满舅,外婆也在找满舅。最后是外婆赔了一大堆好话,外婆是当地的大善人,主人却不过外婆的面子,此事不了了之。睡到半夜,晒楼上的干玉米叶堆窸窣作响,原来满舅藏到了干玉米叶堆里。

  俗话说,顽皮的孩子先懂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满舅初中辍学后,已年及弱冠,不到两年,砌工、铁匠铺里的挣钱活儿已能干得溜熟,是家中坚实的顶梁柱。外婆逢人就说,这才是好钢用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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