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伊始,教育战线拨乱反正,师资严重匮乏,为了弥补不足,学校招聘大批高考落榜的高中毕业生作为代课教师,去充实到课堂上。
当时的教师结构分为三大部分,公办教师、民办教师和代课教师。代课教师因为是临时聘请的,所以,很不稳定,需要的时候就请你去做,不需要了就辞退了。待遇也很不好,最初才三十六元五角一个月。
这些代课教师,工作责任性很强,尽管收入菲薄,又是在条件非常艰苦的边远学校,但为了能保住编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为教育事业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一九八二年的下学期,我还没满十八岁,被安排到乜山小学代课,八三年春被下了岗;冬天又要我去范家小学代课,八四年春又被有关系的人挤了出去,于是我狠心不再去做什么代课老师了。但这年的冬天,父亲又在领导面前好话说尽,又弄到了一个编制,要我去离家五十华里外的靖位乡代课,我在经历了一番痛苦的选择以后,背负着行囊跋山涉水来到了靖位,这一去,就是九年——像我这样反复的代课教师,在当时并非我一人。
九年里我先是代课,再转为民办、再考取了师范,幸运地转为了正式的公办教师。
而当时很大一部分代课教师,就没有我的这份幸运了,有些被辞退,有些至今还是以代课教师的身份坚守在讲台上。
一九八五年秋,一渡水镇古羊村的赵达章被聘为本村古羊小学的代课老师,这一年,他二十五岁。
这是一个交通很不方便、山寒水瘦的山村,当时这里还没有通电通路,离公路几公里。因为自然条件差,公办教师调不进,外地的代课教师不愿来,当时的区联校只好聘请他在这里代课。
当时的校舍很简陋,条件很艰苦,最多只办了一到四年级四个班,教师也只是四个。教师都是包班的,赵老师就自然成了这所学校的校长。每个学期开学,他都拖着一条瘸腿,从几公里外的中心学校把教科书、教学用品挑回学校,接下来就如同春蚕吐丝般的把知识输送给这大山里的孩子。
一九九八年春季开学的时候,还是天寒地冻的冰雪天气,为了不耽误学生开学,赵老师一如既往地到对江中心学校开会和领取教科书。下午返回学校的时候,天色已晚,赵老师一脚高、一脚低地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在路过一段狭窄的石板路的时候,因为天黑路滑,赵老师一不小心摔到了路下——教科书散了一地,包装纸也摔破了,怎么办呢?赵老师只好在雪地里摸着把书捡起来,脱下衣服包好,然后再挑回家——赵老师就这样在这个偏僻的小学校里无怨无悔地坚守到现在!
三十多年过去了,昔日风华正茂的青年慢慢变成了鬓发斑白的小老头。三十多年来,赵老师没请过一天假、没耽误过学生的一节课、没漏批过学生的一次作业……
而现在他们的待遇也只是每个学期三千元的酬金,还不如一个普通公办教师一个月的工资!
看着赵老师在备课本、黑板上一笔一划书写的教案和板书,对学生作业的精批细改,我不禁唏嘘不已!
墙上贴满了赵老师三十多年来所得到的奖状,有所教班级在统考中取得的优异成绩、有被评为各级的先进个人……这些奖状,就是这个物欲横流时代给予赵老师唯一的肯定!
我与张良友老师是发小,我的外婆是棠赋村的,所以从小就与他玩在了一起。他的学习成绩特别的优异,高中时期,他考取了当时人人羡慕的新宁二中,我却只在新宁五中就读。
也是命运的愚弄,他高中时期的同学,绝大部分比他成绩还差的都考取了大中院校,进入各工作单位,有些现在还是很有声望的大领导了,而他,至今还是个普通的代课教师。
也是“文齐福不齐”,张良友一九八一年高考后名落孙山,后来连续几年复课到一九八六年,每年都是差那么一分、甚至是零点五分,最终淡意考场,回家务农了。凡是一渡水人,无不知道有个读书人张良友,都为他感到惋惜。
也就在这年考场失意之后,当时的一渡水镇联校的领导要他去代课。而他的代课经历比我还要曲折,反复多次,要他了,就请他去,不要了,就请他回家。
憨厚诚实的张老师总给人以谦谦君子的形象,虽然代课教师的地位、待遇都很低,但他还是默默无闻、无欲无求地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呕心沥血地工作着。
张老师的足迹几乎遍布一渡水镇,严塘小学、赤竹小学、大坪小学、光明小学、棠赋小学、西村坊小学、一渡水中心小学……哪里需要,他就被分配到哪里,而且是担任最重要班级的教学任务。
张老师工作非常细心,备课阅卷一丝不苟,在我与他同事的时期,学校领导常把他的备课阅卷当做典范,要求老师们向他学习。所教班级的成绩也都是名列同类班级前茅。他的工作热情和工作业绩有口皆碑,那一笔一划工工整整书写的教案,也不知令多少公办教师们汗颜!
代课教师的酸咸苦辣,不是所有人都能品尝和体验到的。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本无可厚非。但像朱天婿、李朝谊、赵达章、张良友等这样的老师,才是真正的热爱家乡、热爱教育事业的德才兼备的教师。他们这种一辈子不计名利、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家乡的教育事业的精神,应该有后来的继承者。
来源:中国崀山网
作者:蒋双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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